【2018巍澜之未竟/6h】降落
#谷雨
*ooc预警 一碗八二年的狗血 我自倾杯 你不要喝
*dbq拉低全员水平了
*BGM：让她降落
沈巍说，他不是忘不了赵云澜。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百年后便化为枯骨，遇到的人却有成千上万，谁也没法知道此刻的眼前人是不是一生所爱，求而不得才是常态。没有他一辈子也就过了，我并不是忘不了赵云澜。”
是，你说得对，大庆简直想起立鼓掌，这话实在是太对了，如果不是每天偷偷打听那位的消息那这话可信度就更高了。
在赵云澜推开寝室门之前他完全没想到会遇到沈巍。
四人寝里就来了他们两个，赵云澜刚刚去食堂吃饭回来，此刻愣在门口看里面收拾桌子的沈巍，心想是不是应该掐自己一把，以确定这不是幻觉，但这动作实在是傻里傻气的，当着沈巍的面他做不出来。
沈巍也听到了开门声，但之后就没什么反应了。他回过头，朝赵云澜点头打招呼，非常正式：“你好，我叫沈巍，以后多多指教。”
赵云澜想，这可真是太巧了，我当然知道你是沈巍，毕竟是老子肖想，不，暗恋了两年的男人。
“沈巍，”他默默把这个名字的一笔一划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然后回，“我是赵云澜。”
他随手关了门，坐在自己桌子上踢掉了鞋子，随后往椅子上一蹲，抱膝看着旁边忙忙碌碌的沈巍。
沈巍应该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正拿一块帕子擦书架。他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色，白衣白裤明晃晃闪瞎了赵云澜的眼，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探进去擦最上层的角落，起落间隐约可以窥见被藏起来的腰线，赵云澜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赏心悦目，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我知道你，”赵云澜似是随口提了一句，“年级第一，记得我吗。”
这么一说沈巍就有点印象了，他若有所思：“赵云澜——经常被我压在下面那个？”
这话说的可冤枉死赵云澜了，他和沈巍两个根本就没什么现实交集，但高中同校，常年占据年级第一和第二，并且不知道是什么鬼运气，他每次都被沈巍压了一名，老二的帽子一直没摘掉过，为着这事他才开始注意沈巍，这时常注意着注意着吧还生出了些别的心思，合计着这位大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赵云澜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个人魅力，没想到沈巍一句话就把他镇死了，霜打的茄子一样蔫答答地抱着椅背伤神。
他本来还想说，沈巍，你不记得我了我可记得你，就算化成灰飞咯，我也认得你。
他本来还想说，沈巍，你不能总压我一头吧，这不合适，这两年我都记着呢。
他本来还想说，沈巍，我以前还想跟你表白来着，就是这事儿吧不太顺利，你看我现场表一个成不。
没和沈巍正面打交道的时候，他本来准备了一箩筐话想要和他说，现在好不容易老天开眼，给他这段有始无终的暗恋续了个摊，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能一个人憋着，倒不是他想憋着，反正人家都不记得他，说了也白搭。
这是沈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赵云澜，这个高中成绩总比他少一两分的人。其实那时候最招人注意的无非两个方面，成绩和脸，赵云澜和沈巍就是为数不多的这两样同时具备的传说人物，沈巍当然是听过赵云澜的名字的，只是一时和这张脸对不上号。
于是他在踮脚去够最内层书架的时候想，这就是赵云澜。
沈巍对他们的初次问候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这个他所以为的初次。赵云澜后来告诉他，他们高三的时候明明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认识彼此的。
赵云澜和他提起这事儿那会儿他们刚刚在一起不久，赵云澜黏他黏得紧，突然想起这茬，说到：“沈巍，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多酷。真的，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那是个，月黑风高夜，杀人……表白心迹天。
赵云澜脑子一抽，觉得是个非常适合去和沈巍表白的日子，毕业前总会有种这件事不做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冲动，于是他在男寝楼下摆了一地蜡烛准备来个浪漫表白。别人告白摆爱心摆心仪对象名字，偏赵云澜独树一帜，要给沈巍摆朵最靓的玫瑰花。
这可愁死了陪赵云澜一起来表白的哥们，一堆大老爷们打游戏一个赛一个的6，你要他们去摆个玫瑰花简直是对祖国未来人才的摧残，几个人摆弄了老半天才摆了个大致形状。
旁边有人小声讨论。
“那是个什么啊？”
“看不出来，新的诅咒方式？我觉着怨气有点重。”
“像不像花？”
“花？你他妈脑子坏掉了，你家花长这样？拜托别侮辱花了好吗。”
赵云澜：“……”
所以就没一个人好奇为什么年级第二赵云澜要在男寝摆蜡烛么？
“这有什么？赵云澜不一直都挺有病的吗？”
赵云澜，高一的时候过来的转学生，平时最大爱好逃课，偶尔跑出去打架，成绩一路垫底，被老师谈话无数次，每次都以赵云澜的胜利告终，结果某一天，就在大家觉得这人无药可救了的时候，他那成绩又像是吃了双胞胎猪饲料一样开始猛涨，河道堵塞都没他涨得快，也就高二一个学期的时间，突然窜到了年级第二。
还有一件事，赵云澜当时去参加年级那个什么篮球友谊赛，前几局就没怎么进过球，好在他们班平均实力还行，拖进了半决赛，总决赛的时候大家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赵云澜又仿佛得了高人指点一样疯狂秀球技疯狂投篮，一投一个准，拼到了第一。
后来他们都说赵云澜这个人，脑袋可能是有点问题，时灵时不灵，他的想法最好不要去猜他的心思，他总是能打出你想象不到的牌。
所以他在男寝楼下摆蜡烛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问他到底是要干什么，连跟他一起过来的哥们都不知道，只是赵云澜说我要去男寝楼下摆玫瑰，这群人就跟着他帮他摆了个黑魔仙阵法图。
那天除了赵云澜本人，谁都不知道赵云澜摆了一地蜡烛是为了表白，他们连什么邪恶巫术都怀疑上了，就是没人往最正常的那方面想，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是给沈巍表白，因为这场在赵云澜看来浪漫到不可思议的表白被宿管阿姨给扼杀了。
阿姨拖着灭火器以跑八百米的速度冲过来朝着蹲在地上点蜡烛的少年们就是一通狂喷，赵云澜当时就傻眼了，比围观群众还懵。
阿姨没带眼镜，突然明白过来：“搞么地，还把足走火哒咧。群熊细娃儿，凑么地热闹，都上铺睡瞌睡嘁！”
赵云澜的第一次表白喜剧收场。
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很酷。
沈巍听到这段他并不清楚的往事也觉得赵云澜有些犯傻，但他没说出口，怕打击到他，只好委婉地说：“你挺厉害的，但你或许不知道，我高三最后一段时间是走读的。”
这事儿赵云澜真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宿管阿姨掐灭了他的姻缘线，没想到沈巍根本就不在他的红线那边儿！
时间再往后推一点，沈巍和赵云澜都没打算把这段感情瞒下去，身边好友都知道他俩的关系，对他俩怎么搞到一起还是有些疑问，室友大庆就问过这个问题。
赵云澜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这是当然的，沈巍又是怎么喜欢上的？
“好像也没有突然动心这一说，”沈巍提起那个下午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我和他一起回宿舍，他在我旁边坐着玩游戏，突然往厕所走。”
赵云澜有点烟瘾，玩游戏的时候玩得不爽就爱骂人，骂不痛快就想抽烟。沈巍一直劝他不要抽太多的烟对身体不好，赵云澜全当耳旁风，那天下午赵云澜懒懒散散地往厕所走的时候，沈巍突然一把抓住他，说，你别这样。
“怎样？”赵云澜舔舔嘴角，“沈巍，我发现你管我越来越熟练了，跟我小媳妇儿似的。”
“别开这样的玩笑。”沈巍不松手，“赵云澜，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
“不是开玩笑。”
赵云澜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说不清楚是游戏打赢了给了他的勇气，还是刚刚听了梁静茹的歌，他把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一并掏出来递向沈巍，眼神堪称热切，说话都带着笑，哄骗道：“烟戒了，这个全都给你，来做我的小媳妇儿吧。”
然后沈巍什么反应呢，赵云澜以为沈巍要动手了，毕竟他看到沈巍拳头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沈巍只是轻轻说了句，好。
赵云澜睁大眼睛，突然觉得恐怕是自己耳朵不好使了，他居然听到沈巍说好。
“赵云澜，你……太过分了。”
沈巍说，你怎么能这样，不经我允许就擅自住进我心里来，还自己带了铁锹。
然后慢慢地，企图把他整颗心都搬空。
你十八岁的时候会因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面孔，笑容，或者不经意一个眼神？性格，爱好，或者单纯吊桥效应？还是仅仅被雨天的一把伞和冬夜的一杯奶茶俘获了心脏？这事儿谁说得清呢。
年少时候的喜欢来得猝不及防且莽莽撞撞，又朦胧又暧昧，谁都说不清楚下一眼瞥到的那个人是不是正中红心，沈巍从来不觉得赵云澜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也就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好一些、笑的多一些，下意识要和他分享点什么，就是社团那边开会带回来一颗大白兔奶糖也要塞给他。
沈巍是这样的人，假如他有一颗糖，他会给赵云澜，但假如他有两颗糖，也会全给赵云澜。
“我不吃甜。”他如是说。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懂，这与他爱不爱吃甜并没有什么关系，哪怕嗜甜如命，只要看到赵云澜，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因为那是赵云澜。
赵云澜像只身姿矫健的小鹿，带着美好的憧憬和温热的体温，以及初春的朝露，一头扎进了迷雾森林，从此这片森林就活了过来。
后来沈巍说，赵云澜就像颗蛀牙。
不作妖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旦疼起来十分要人命，你还拿他没办法，当然你可以选择把他拔了，那估计半条命都要疼没了。沈巍宁可疼，也不要拔牙。
赵云澜和沈巍说他要走的那天天气不怎么样，连着一段时间都是阴雨天，沈巍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另外两个室友大庆和林静去泡图书馆了，赵云澜坐在椅子上，一脚踩在椅子边缘，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然后他突然合上电脑，穿着一只鞋蹦跶着去反锁了寝室门。
沈巍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就见他又蹦跶着回来了。赵云澜踹了鞋爬上沈巍的床，伸手去取沈巍的眼镜，一句话没说扑上去吻他。
和恋人亲热这件事一定是人类的一项本能，几乎是立刻就能无师自通并且极度上瘾。窗外的雨有变大的趋势，沈巍虽然能听见那敲在窗台上暧昧的雨点声，又觉得那离他太远，渐渐与赵云澜偶尔忍不住发出的细小呜咽和轻喘重合。赵云澜扯着他的头发跟他索吻，他也狠狠掐着赵云澜的腰低声叫他云澜，狭小昏暗的空间充斥着浮动的躁意。
沈巍有种莫名悲观的预感，说不上来是什么。好似濒死前的挣扎，他困兽一般埋首在赵云澜颈间，身下抑制不住狠狠冲撞，又十指交缠温柔紧握着赵云澜的手，等赵云澜给他一个解释，但又不太想听到那个解释，在矛盾里不得解脱。
云雨过后，赵云澜起身清理，穿着睡衣倚着门框和沈巍说，我得走了。
他没说要去哪儿，没说为什么，没说抱歉也没说分手，他只是通知了沈巍这件事，他说我得走了。
不是“我要走了”，而是“我得走了”。连商量余地都没有。
寝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沈巍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终于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瞥见桌子上摆的台历，愣了会儿。
四月二十一。
以前赵云澜老嘲笑他一些古板的习惯，比如沈巍记日子一般不用阳历，他像是老一辈人喜欢用阴历，桌子上一直摆着一个小小的台历。虽然赵云澜没事就笑他，但这个还是赵云澜送的，每一页都在左上角画了一个带着眼镜不苟言笑的小人。
阴历四月二十一。
谷雨。
断霜。
沈巍起身推开洗漱台那边的门，猝不及防和一场大雨撞上，豆大的雨点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砸在水泥地面上毫不自知地引发了一场又一场小规模的爆炸。
这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春天彻底过去了，寒潮已退，气温回暖。
至此，那年第一场大雨如约而至。
沈巍先是把家里收拾了一番，桌椅擦干净锅碗也洗完，提着一袋垃圾下楼，将猫粮和狗粮带给小区那片儿的流浪猫狗，之后又去了趟小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牙膏用完了，洗发水也没有了，他慢慢对比着手中两种不同洗发水的成分，拿不准该买哪一瓶。
他有点选择恐惧症，一遇上这种事就犯难，所以他也不喜欢逛超市。
“左边那种控油效果比较好。”
身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沈巍没回，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抬头去寻声音主人。他刚对上那双熟悉极了的眼睛，赵云澜就对他灿烂一笑。
“我回来了。”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做什么事从来不打招呼，当初硬要来招惹的人是他，后来要走的人是他，现在突然回来堵人的也是他。
沈巍相信自己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出门的，西装领带一样不缺，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一根跑出来作妖，而他此时站在赵云澜面前却觉得有些狼狈，好像刚刚猝不及防淋了一场大雨，里外都让这个人给看了个透。
直到他们拉扯着纠缠着倒在沈巍家里那并不宽敞的沙发上时，他才回神，抓着赵云澜的领子道：“赵云澜，你……”
你太过分了。
这句话沈巍说过，那个时候赵云澜要他做自己的小媳妇儿，一句玩笑话，不知道含真量几分，却挑断了沈巍每天战战兢兢踩着的那根细丝。沈巍和赵云澜说，你太过分了。
再后来赵云澜一句不解释地把他丢在国内，没有一点消息，他忍不住拜托国外好友每天每月守着那点不知真假的传闻消息，以为赵云澜永远不会回来了的时候，他却又突然从天而降，没事人一样说，沈巍，我回来了。
太过分了。
于是他一遍遍进入他、侵占他，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自己的又一个梦。
你能理解爱一个人到疯魔吗。
沈巍老做那样的梦，梦到大学他们一起上课，赵云澜在他旁边睡觉，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干脆趴在了桌子上，这一觉能睡两小时，脸上被压出几道清晰的睡痕。他梦到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赵云澜因为一块肉片和食堂大妈讲道理，最后那大妈烦死了给他多加了两块肉片，他笑嘻嘻地全拨给了沈巍。他还梦见他俩第一次去图书馆搞不清楚闭馆时间，因为去了趟厕所被锁在馆内一起懵逼的时候，那天晚上有点冷，赵云澜硬要逞能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沈巍拗不过，第二天无奈地背着赵云澜去校医院开感冒药。
他还会梦到高中时候的事。说来真的是很神奇，他明明在高中时候对赵云澜这个人印象不深，以为他是个不相干的人，没想到梦里却把他看得那么清楚，这大概要归功于赵云澜总在他耳边念叨高中暗恋那段纯情时光。
他梦到赵云澜逃课跑出去玩游戏打架，梦到他趴在教室课桌上写作业，梦到他双手插兜站在成绩公告栏底下抬头看自己的名字，他也梦到赵云澜说准备表白的那个晚上，他站在旁边看着冻得直哆嗦的赵云澜用手挡着风避免蜡烛被吹灭，看着他脸上被火光照亮的笑容。
他一边告诉自己，这是梦，一边又带着侥幸心理想，这么真实，会是梦吗。醉在梦里也是一件乐事，于是放心地想要去拉蹲在地上的赵云澜，想和他说外面冷，我带你回家，可是每次他还没能来得及伸手，这场美梦就到了头。
他坐在床上，花很长时间把自己的神识拉回来，每当这个时候沈巍就会毫无理由地想起以前英语课上背过的一篇课文。
“Your nervous system cannot tell the difference between an imagined experience and a real experience. In either case it reacts automatically to information that you give it… It reacts appropriately to what you think or imagine to be true. “（译文）
那个时候赵云澜总嚷嚷这句话太绕了，沈巍就一句一句念给他听，完了还得被赵云澜调戏太正经。时间太久了，当时背了那么多课文只有这一句还记得，每一次午夜梦回就一个词一个词地背给自己听。
梦会醒、会破，但有赵云澜的梦都叫好梦。
他没有赵云澜。
赵云澜坐在床边抽烟。
他背对着沈巍，没有穿衣服，赤着上身，欢爱痕迹明显，腰间虚虚掩着一角被子。
沈巍皱眉，哑着嗓子问：“怎么又开始抽烟？”
听到沈巍的声音，赵云澜飞快把没抽完的半支烟按灭在床头柜的卫生纸上，大手一扫一起丢进了垃圾桶，回过身钻进了被窝，面对着沈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手抱住他，说宝贝儿晚安。
他们总是很有默契的，赵云澜不说的事情沈巍不问，赵云澜也不会刻意打听这几年沈巍过得如何，刻意避开中间那块空白，俩人过小日子般住在一起。
沈巍没提让赵云澜走这件事，赵云澜自然乐得蹭床蹭饭，给沈巍一种他们并没有分开过的错觉。沈巍也知道，那是错觉。他等着赵云澜给他判刑，如当初一样，轻描淡写地给他一个重磅炸弹，炸得他几乎一无所有。
是了，除了赵云澜，他什么都没有。
他连赵云澜都守不住。
沈巍在厨房做饭，赵云澜原本说晚上要回来吃饭，傍晚的时候突然说工作那边应酬走不开了。
好。沈巍只怎么说，再没有其他反应。赵云澜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实在没时间去深究那个听不出情绪的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作罢。
凌晨一点，赵云澜推开房门，意外地发现沈巍端坐在客厅里。
“怎么了？还不睡，明天不是有课吗？”赵云澜笑着打了个哈欠，伸手揉眼睛，“宝贝儿你等我？我吃过饭了。”
“赵云澜。”沈巍叫了他一声，又一声，“赵云澜。”
他想问他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同学？情侣？炮友？或者是他想多了，他们只是随时可以说再见的陌生人。
就算住在一起，睡在一处，沈巍也感觉不到安定感。他觉得自己这样说着实有些矫情，又不是十七八岁那个年纪了，看事情也不应该极端，但他在赵云澜这件事情上从来就做不到洒脱，做不到放手，骗自己也不行。
“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人？”
他这样悲哀地想，也这么悲哀地问了。
赵云澜愣了愣，刚刚下肚的几杯酒烧到了心脏那块儿，有点燎人的疼。他也不是想把沈巍丢开这几年，他自己也没办法，那件事来得太突然，他没想好怎么和沈巍说，一直到走他都没想好，于是他告诉沈巍，我不得不走了。他想让沈巍不必等，不甘心，他想说你等我，又给不了什么承诺，于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沈巍，任他如何，绝不埋怨。
这几年他总想着回来，发疯了一般想，做梦都想。就在他打包行李准备回国的那天，刚刚下班回来的父亲没有拦他，只是说，赵云澜，你现在这个样子凭什么去见他。
凭什么，他从来只是想争取一个正大光明留在沈巍身边的身份，半途而废么，不可能。他一直都在打听沈巍的消息，不放过只言片语，沈巍今天没来上班是生病了，沈巍养了一群流浪猫狗，沈巍和某个老师走得近了，沈巍今天在学校捐款了多少，沈巍今天买了什么食材了，他都一清二楚。
直到他终于可以回去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沈巍。近乡情怯是真实存在的，赵云澜肆意活了这么些年，也怕沈巍因为不能原谅他而不要他了，也怕沈巍突然等不下去要放弃他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赵云澜摇摇晃晃地扶着沙发坐下来，侧过头看着沈巍，“我想你做我的小媳妇儿，你又不肯，我只好委屈一下嫁给你，怎么样，感动吗？千万不要哭。”
沈巍摩挲着手里冷掉的茶杯，并没有接下赵云澜这句玩笑。
“赵云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一类人，”他缓缓说，“我极度自私、偏激，占有欲强，缺乏共情能力，不可理喻，心里住着一只丑陋的怪兽，随时会失控，特别是……关于你。”
他说，我看着你，就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哪儿也不让你去，或许把你关起来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看不到你我会发疯，和你走得近的人我都会下意识防备，我也不知道还能控制我心里那头怪兽多久，铁笼子每天都被它撞得哐哐响。
感情并不是会把所有人都变得美好而通透。对沈巍来说，它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死命拽着他，让他心甘情愿地陷进去、不挣扎，却赠与他丑恶、难堪，和面目全非。
他抬起头，脸上笑容淡淡的，好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我也怕我失去理智，你离我远一点吧。”
“可是沈巍，”赵云澜醉意朦胧，伸手捏了捏沈巍的脸，“谁不是呢。”
谁不是呢。
刚上高中那会儿挺浑的，赵云澜有时候自己也这么觉得。因为逃课打架转学了，之后还是不改，好在这个学校老师不会管，他也乐得不去上课。
某天无意听某个老师说了句“沈巍……没人能考赢他吧”，赵云澜就想，那我试试。
少年的好胜心来得莫名其妙。赵云澜听过沈巍这个名字，从各科老师嘴里，不太爱说话，但很有礼貌，成绩好，长相也不错。
他曾经隔着全校师生远远瞧过几眼，那时候沈巍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赵云澜站在最后一排玩手机。
赵云澜记得那时候流行的很多情感名言，像什么当你开始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你开始喜欢他的时候，说得非常有道理，只是赵云澜没想到自己也会栽。
他越是注意沈巍这个人，越觉得他可爱，和长相无关，就是单纯喜欢。当然，沈巍的确是长得很好看。
升旗的时候看着沈巍站在队伍里，悄悄用外套袖子包住冻红的手，敬礼的时候忘记了拿出来，傻不拉几地握着拳像是少先队员宣言。偶尔也看到他发呆，在八楼天台边上，双手撑着天台探出身子看楼下风景，赵云澜觉得他好像很孤独。
就很想陪他，说几句话也行。
篮球赛的时候沈巍也上场了，决赛赵云澜不想和沈巍对上，想着糊弄几下就过去了，结果沈巍班因为对手使阴招输了半决赛，赵云澜看到沈巍胳膊上的伤口想把那使绊子的人头都揪掉。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把想法付诸实践，于是撩起袖子下场狠狠教训了一番。
还有那次表白，他准备了蛮久的，腹稿至少修改了十二遍。偷渡打火机不容易，那天晚上风还大，赵云澜怕大风把蜡烛吹熄了，便伸出手去挡，后来想想觉得自己真的挺傻的，就算他挡住了四面八方的风也挡不住大妈的灭火器，挡住了大妈的灭火器也猜不到沈巍压根儿就不会出现。
他原本都答应沈巍戒烟了，临走那天又蹲在浴室抽了半包，一半从肺里溜了一圈跑出来，一半直接进了空气里。后来也没能把这玩意儿给戒掉了，想沈巍想得厉害的时候就摸一根出来解馋，通常一根不行还得再来一根，不一会儿大半包都去了。沈巍和烟一样，烟可以戒，沈巍不能。
一次吸食，终生成瘾。
他做的所有不正常的事情全和沈巍有关，沈巍现在问他，你拿我当什么人。
选择权从来不在赵云澜这里，当初是，现在也是。赵云澜倒是想拿他当爱人，要结婚也行，他总有办法，关键是还有机会吗？他并不是不想和沈巍说分开这几年的事，他只是不想用这个理由来绑住他，沈巍是自由的，被困住的是他。
“我不走了，沈巍。我又不傻，在这里住的好好的，赶我也不走。”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但你也别真的赶我……”
窗外开始下雨，沈巍突然想起今天也是四月二十一。
撕扯惶恐，五年整。
“云澜。”沈巍握住他的手，“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沈巍说，他不是忘不了赵云澜。
没有他，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他忘不了那两年被赵云澜翻来覆去说烂了的暗恋，忘不了后来重逢又三年朝朝暮暮的陪伴，忘不了那个人带来的温暖和阳光，忘不了他睡着的侧脸和梦呓的低喃，忘不了他叼着烟从上铺一跃而下的身影。
他怎么舍得，那是他平乏无趣生命里的全部宝藏。
赵云澜陪着沈巍去买菜，无意间瞥到钱包里那张不太清晰的照片，笑着打趣他：“哟，除了用阴历，没想到你还有把心上人照片夹钱包里这种古老的习惯啊。”
沈巍耳尖红了，拍开赵云澜准备伸过来的爪子。
“让我看看嘛，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他想起来了，顿时有些尴尬地挠头，“……那不是我高中照片吗？”
高中毕业照，赵云澜脸上还有班主任给他的签名，下巴开始冒胡茬，他做了个很丑的鬼脸，也不知道沈巍从谁手里要来的。这张照片就这么一直陪着沈巍，弥补他曾缺失的那段日子。
“嗯。”沈巍语音带笑。
“那是什么？”赵云澜看到照片下还有张纸。
“……没有。”沈巍把钱包收了起来。
“这就不对了沈老师，作为人民教师怎么能睁眼说瞎说呢，给我瞧瞧呗？情书？”
赵云澜挑眉，沈巍不接话，提着食材往家的方向走。
“行吧，”赵云澜摸了摸鼻子，干巴巴道，“不看就不看，知道你爱我。”
沈巍走出了菜市场，在天桥碰到一个卖唱的残疾女孩儿。这很正常，就算你不想，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意外。沈巍把零钱全给了女孩，正给赵云澜碰上这一幕，立刻竖起大拇指。
“沈老师不愧是沈老师。”
“不是。”沈巍说得非常认真，眼睛没看他，却干脆地否认了他的话，“我是为自己积善德。”
积善德这又是什么迷信说法？沈巍原来信这个的吗？赵云澜疑惑。
沈巍不想说，他是为了自己。遇上能顺手帮忙的都帮，或者遇到小区里的流浪猫狗，或者碰上学校筹集善款，他总会帮一些，生前给自己多积点善德。他原本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见不到赵云澜，那么下辈子老天爷可以看在他功德多一点的份上，让他和赵云澜做一世夫妻，或者野鸳鸯，旁的什么也行，他只求和赵云澜在一起。
沈巍叹了口气，背对着赵云澜把钱包取出来，拿出那张纸来递给赵云澜。
赵云澜接过来，笑眯眯地展开，纸上只有两个字，干净隽秀，力透纸背：
吾爱。
赵云澜心里一甜，笑意满上心口。怕沈巍要回去，忙把纸条塞进自己口袋里，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地和沈巍嘴贫：“太肉麻了，不过我很喜欢。”
沈巍抿着唇笑，落后两步走在赵云澜身后听他眉飞色舞地说工作上遇到的那些奇葩事，像是不经意地把手里攥着的半张纸丢进垃圾桶。
那纸被沈巍揉皱了，但字迹还是很清晰的，可以看出和赵云澜收起来的那两个字本是一起，端端正正的：
四月二十一，谷雨，吾失——
完.
“让他降落吧”
*狗屁不通的地方都是剧情需要（不是
*龙龙生日快乐！ @霸王龙本人 同时也祝今天生日的小朋友们生日快乐啊
*感谢主页君的邀请，给了我一个和神仙们睡觉玩耍的机会……我真的不太会说话 哎 喜欢巍澜真的太好了
